□薛培

　　我觉得芭茅很像乡村粗糙而沉默的汉子，率性而不拘小节地伫立在荒野之中……

　　犹记得儿时，在故乡的田野上、河堤边、小路侧、颓墙外，东一丛、西一簇地自然生长着许多芭茅，覆盖了很大的面积，它是护河、聚沙、固堤的好物什，也还给乡村的孩子们很多乐子，尽管它的叶片边缘有着不少细小的锯齿，在接近或是割采的时候，若不小心，随时都会被豁出不少的血痕。但它在春季刚刚萌生出的嫩茎和蕤穗，却是那时候孩子们的挚爱之物，嫩茎和柔蕤轻穗可以成为孩子们咀嚼的美味，而成熟的茎秆则化为了孩子们彼此对战的剑戟。

　　故乡的芭茅每年都如期盛开，一到初春，那原野上和河堤边的芭茅就开始次第苏醒，随后在料峭的春风中热烈地绽放出挺拔的新叶，修长的叶片如一把把绿色的长剑，在天空中拉出直楞楞劲拔的线条。而那柔蕤的新穗也次第在葱茏而密集的剑叶中抽出，有洁白的、有泛绿的、有暗红的，带着粉嫩的姿态与朴质的可爱。到了夏季，芭茅开始生机勃勃地拔穗，这时的它绿叶笼穗，一片一片，如云似雾，如霜胜雪，微风拂过，穗絮频频点头，摇摇欲坠，自然野趣油然而生。

　　清晨，河道旁、池塘边的芭茅剑叶上自然挂满了露珠，缓缓升起的朝阳，将一缕缕霞光透过层云照射在露珠上，让露珠看起来愈发晶莹剔透。午间，它的剑叶将成片的绿荫投射下来，在静谧中，用一丛丛碧绿将灿烂的阳光极力遮挡，给依然忙碌的人们留下一片片阴凉。傍晚，在晚霞的映照下，它摇曳生姿。

　　芭茅韧性十足，生命力极其旺盛，它对生存环境没有任何特殊的要求，籽随风飘，触地即生，风将它的种子吹到哪里，它就在哪里安营扎寨。甚至在老墙上、盐碱地内或沙漠里，也能顽强地为周遭环境装点出勃勃的生机。

　　尽管芭茅的外形不够起眼，但却有着坚韧和顽强的特性，尤其是生命力强、植株高大、耐涝耐旱等品质，让它成为了一种优良的护堤保坎稳坡植物。尤其在修复遭受损坏的生态中，芭茅对于土壤动物群落有相应的保护作用，在水土保持、生态修复方面发挥着独特的影响力而得到了人们的认可和喜爱。

　　记得小时候，那时各种物资奇缺，芭茅可派的用场就太多了，它的嫩芯初叶可割来养猪喂兔，晒干后可以作为柴火，秸秆可以用来编排锅盖，茎秆连穗可扎成扫帚，而单独的穗则可用来当枕芯，柔软、蓬松、舒爽，有淡淡的香味。当人们肩酸背疼的时候，还将它的根挖来作为中药熬水喝，有清热活血的功能。旧时，芭茅的用处还有很多，除了能用来护河固堤，还能用于盖房御寒。“八月秋高风怒号，卷我屋上三重茅。”或许，曾经在浣花溪边结草为庐的诗圣杜甫屋顶被大风卷走的茅，便是这漫山遍野所见的芭茅吧！如今，芭茅除了能作为工艺品的原材料之外，还悄然将“百搭”作为自身的使命，它不会高调地宣示自己是主角，山地林间，它尽自己所能甘愿做好配角，以衬托其他景色的炫美；居家布景，以它的穗搭配制成的干花，也能为家中增添一丝自然风情。

　　它在浮动的微风面前，虽会摇摆，但能始终保持定力；在激流的冲击之下，虽被摧折，却不失本色。芭茅或许是在告诉我们：底线是维护自身乃至群体尊严的坚实屏障，一旦放弃，不仅会让自身随波逐流，被冲刷到无可莫名的地方，而且还会让身后的堤坝或是山体毁于一旦，后果将不堪设想！

　　或许，在许多人的心目中，芭茅的外形多数不够壮美，声誉也不够响亮，用度尚比较单一，但它始终保留着“锯齿参差任舒张，冷露疏烟裹寒霜”的壮阔之志，能在少有关注的地方无言地默默守卫，令人感佩。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成都市武侯区人民检察院）